众人不服,纷纷摇头不信,蓝衫商人问:“老先生,这明摆的事实,流岚国国王便是这种情深之人。”
老人捋了捋白须,朗声道:“情深不假。听闻晋王病逝,可是真?”
“这自然也是真。晋王妃还为此,随着晋王而去。”蓝衫商人道。
“对了,晋王何故病逝?正值壮年,怎的会如此?”
“天有不测风雨,生老病不过是稀松平常之事。”商人道。
江夏听闻此言,对江芷道:“小芷,你醉了,咱们走吧!”
江芷做出噤声的动作,江夏看着她迷醉的眼,便不再多说。
老先生捋了捋胡须,低声道:“听闻,是流岚国国王将晋王除掉,想要将王妃据为己有。”
众人哗然。
江芷心下一惊,手一顿,酒坛滑落在地,坛子登时碎了。
江夏脸上一滞,强装镇定。
江芷有些疑惑,但此时醉眼朦胧,分不清虚实。只是看着江夏,似乎在探究什么。
“小芷,你醉了。市井说书先生浑说的话罢了。”江夏眼神不定。
听到酒坛碎了的声音,商人们噤了声。说书先生也飘然离去。
这个话题委实严肃,且着实不该这般大刺刺的,颇为鲁莽的说起来。特别还是在这一处酒肆大厅里就这么说起来。
“爹娘,他们……是皇叔……”这一边江芷愈言愈沉,声息到了最后变成丝缕的哽咽。
还好,因着哽咽的缘由这声音便被不经意间收束的极低,也不会引起隔墙谁人过多的注意。
江夏闻言又震,这个话题无由头却叫人发凛!须臾平复,他权且将那悬起的心稳稳放下,看迷醉的江芷,说道:“小芷,你醉得厉害!高烨对你的影响竟是这般大!”
江芷确实有些醉了,听到高烨华的名字,又是一阵长吁短叹,竟也迷迷糊糊忘了自己在说什么。
暗夜的酒肆大厅,似乎从来都很适合舔舐情伤。
这般的思悠悠、恨悠悠,就着半盏如水清凉、晃曳不定的夜光,合着缭绕酒气,江芷借势将那心中苦闷淋漓酣畅的发泄了个痛快!
款款间起心动念,江芷将自己那不足与外人道,也不得排遣的小女儿的情思,借着醉意朦胧的抒发出来……
桃李春风一杯酒,江湖夜雨十年灯!
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是脆弱的,特别是在经久的寂寞与情感纠葛之中,这脆弱会显得尤其明显,会一点一点蚕食了心智、驱驰了这心智……
在承受之重所再承受不下去的时候,便需要以酒浇愁。
江夏薄唇不禁起了个好笑,看来一个人如果执念太深,便再也不容易听进旁人的劝阻了吧!
若是听得进,父皇又怎会苦恋晋王妃。这般苦心苦神,终到底,还是苦了他自己!
眼下江芷便是这样了,那么无论江夏再说什么、做什么,也挽救不回一个只愿自顾自,沦陷醉海不愿醒的人。
那么身为兄长,他唯一能做的,也就是这样有心无心的陪她饮酒、听她半醉半醒、徐徐碎碎的念叨了吧!
就这般饮酒一阵、吐言一阵、醉笑一阵、啜泣一阵……
随着夜色的渐趋沉淀,冷月的清波在暗玄色的天幕间打下溶溶的韵致、显得这入目的景致更为刺眼而直白残酷。
江芷喉咙里的低语变为含糊不清的哽咽,即而愈渐愈小、逐而微徐无息。
但江芷没有停止饮酒,依旧这般抱着酒壶大口灌着,喝得一塌糊涂。
这反倒令江夏吁了一口气,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去。
他举目瞥了眼窗外暗沉的天色,后抬手揉了揉太阳穴,转目回来时便存了几分无可奈何。
哝,眼前的人儿已然醉倒,还不得他来管顾这一摊子!
待歇息了须臾,江夏唤过小二结清了酒水钱,叫了一旁的侍卫,把半醉半睡的江芷一路送回府去……
江芷醒来的时候,除了觉得胸口有些疼,还感觉脑袋有些昏沉沉的,她慢慢睁开眼,看清了眼前的一切。
此时的她正睡在一张玉白雕花的床榻上,床单是玉色,被子和枕头也是玉色,上面用浅色丝线绣着精致的花样,清素中又透着雅致。
门从外面被推开,丫鬟端着一碗药进来,风鼓着落花点点飞入。
江芷撑着床榻坐起来,心里空荡荡的感觉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严重,只是脑袋之重却出乎她的意料。
“公主,你终于醒了!”丫鬟看见江芷醒来,就急忙过来。
江芷看见丫鬟,心下有几分明了。
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冷香,江芷抬头望去,不远处的桌子上,一盆淡菊正傲然盛放。
江芷揉揉眉心。
丫鬟早已经让人备下了醒酒汤和蜂蜜水,是以,等江芷醒来的时候,丫鬟便给江芷喂了醒酒汤和蜂蜜水。
江芷现在略略好转。猛地想起昨夜之事,自己虽是喝多了酒,但是隐约想起了几个商人在酒肆的谈话。
“爹的死难道真的和皇叔有关?
不会的。皇叔一向宅心仁厚,待娘亲甚好,怎么能见到娘受委屈?
可是……
皇叔那么爱娘,若是真的将爹爹害死,也不是不可能。
皇叔对我那么好,我怎么能怀疑皇叔?
但是……一向身体强壮的爹,竟在半年内……”
江芷心中百转千回,矛盾至极。
没过一会儿,江夏来了。
见到江芷坐在榻前怔神,江夏问道:“小芷,可好些了?”
江芷回过神来,略一沉思,道:“皇兄,我好多了。只是昨夜醉酒恍惚间听见几个人在谈论我娘,似乎还有什么,我倒是忘了。”
江夏脸色一沉,眸色一暗,道:“小芷怕是醉糊涂了,昨夜酒肆中并无什么人。更没有什么谈论,是小芷思念双亲了吧!”
江芷本还认为是自己的的酒醉梦境,今见到江夏这般推说,甚至说酒肆之中没有其他人,江芷总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。
心下有了几分计较,只是面上没有明说,江芷状似漫不经心,道:“皇兄,看来是我真的喝多了。”
江夏见江芷不再提及此事,心下送了口气,道:“小芷,你再休息一天,明早我们便出发回流岚国。”
“这样急吗?”江芷听闻,心下一顿。这便要回去,那……
江夏看见江芷的欲言又止,知道江芷放不下,道:“小芷,不要再迷恋了。他……唉,将来,说不定,你会遇到更适合你的人。”
良久,江芷微微颔首,沉吟道:“或许吧,皇兄。”而后,仰起头,惨然一笑。
江夏见状,不知该劝慰什么,只好道:“你好生歇着吧!”便抬脚离去。
江芷望着窗外,近几日,天气越发冷了,秋风已经有了干燥萧瑟的意味了。
凤临帝国本就如沧桑雄伟的狮子一般,在秋日里,更添了几分沉重磅礴的震撼之气。
秋风吹过院子的树木,只有枝叶摩擦时发出的沙沙声音,院中的环境极为安静。
江芷想起自己这般失魂落魄,抑郁难平。
起身,在丫鬟的伴随下,四处走走散散心。
缓缓走进了水墨苑的小筑内,院落内的花已经落了大半。
虽然翠竹还绿着,但在萧瑟的秋日之中,还是有些空落落的感觉了,与春日的满园繁花确实有了鲜明的对比。
秋天仿佛是最让人心静的季节,春日的闹意太浓,夏日的虫鸣太盛,冬日的寒风太强,唯独秋更静。
走着走着,江芷听到秋音。
鸣蝉入秋便是寒蝉。
江芷仔细聆听,心中起了波澜,夏日的蝉鸣高亢嘹亮,颇有一种“我为林中王”的气概,昼夜不停。
但此刻的秋蝉却少了那份高亢嘹亮,声音轻了许多,弱了许多,如泣如诉,更加幽怨。
寒蝉悲秋,秋一过,寒蝉绝迹。
江芷终于明白这秋天悲从何来,不是人悲秋风伤。
而是秋天在送别万物,送蝉,送柳,送荷。
送尽一夏,不能挽留。
“都被秋风送走了,怎能不伤悲?什么都送走了,什么都没了……”江芷喃喃自语。
江芷放松自己,甚至忘却自己的目的,静静走着,静静感受秋天,秋夜,秋风。
走过长长的青石板路,江芷略一抬头,看见眼前的朱门,顿住了脚步。
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太子宫。
江芷有些自嘲地笑了笑。
她还是那么想见他,哪怕只是一面。
抬脚欲进,又生生顿住。
罢了,罢了。见到了又能如何?
高烨华从宫门走出来,迎面看见了江芷。
高烨华一袭华贵的锦缎长袍,包裹着俊秀挺拔的身姿,宽肩窄腰,如松竹翠柏。腰间佩戴着一条白玉带,正中镶嵌着一颗墨色的宝石。
鼻梁高挺,棱角分明。
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一种美,高贵与优雅,风华与飘逸,同时又结合了深沉和内敛,阴郁和深邃……
江芷落在高烨华身上的目光,愈发地痴迷,难以自拔。“公主,有事?”看见这样不求回报,痴迷自己的女子,让高烨华也有些于心不忍。
“我……只是……只是路过。太子有事外出?”江芷还是有些紧张,不能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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